【人物簡介】羅文中,1937年生于寧遠縣,1963年湖南師院美術系畢業后在零陵師范任美術教師,后任教于零陵師專、零陵學院、湖南科技學院,1997年退休。1978年被評為副教授,湖南省美術家協會會員,永州市第一屆人民代表大會代表,永州市政協二、三、四屆委員。四十多年來,教書授畫,爬格子,偶爾也能弄個蹊蹺,出版有《千古畫謎》等專著,畫作參加過省內外及臺灣展覽。
中 瑜:羅老,去年您在冷水灘清和軒畫廊成功舉辦了《老羅畫戲》個人畫展,時隔半年,您又加盟陳軍屹的佳釀文化傳播公司,并在本月舉辦的“永州酒文化藝術展”中展出了一批新作,可喜可賀!
羅文中:去年的《老羅畫戲》個人畫展是在書畫界和新聞界朋友們的大力支持下搞的,今年的“永州酒文化藝術展”是陳胡子(陳軍屹)一手策劃、經營的產物。借此機會,衷心感謝朋友、觀眾和媒體對我的支持、厚愛。謝謝了!
中 瑜:請您談談您的藝術經歷吧。
羅文中:我曾在一則《作畫小記》中寫道:少時常隨奶奶逛戲園子看祁劇,最喜歡看舞臺上大花臉殺仗,最煩娘們咿呀呀唱個不停。因為迷戀,散戲后就在墻頭地角甚至大拇指上涂鴉大花臉,可以說從小便與祁劇結下了緣分。小學時期,涂鴉興趣不減。中學時,加入了學校里的美術興趣小組,經常在老師的帶領、指導下到校外寫生。記得有一次老師帶我們到離縣城二十多里的仁和壩參觀寫生一整天,后來,我畫成半開大的水粉畫,還參加了1957年湖南省首屆美術展覽。
1959年,我考入湖南藝術學院美術系油畫專業(1961年合并到湖南師范學院)。1963年分配到零陵師范教美術,教學生寫美術字、編墻報。開始兩年,還偶爾畫點油畫寫生。我手頭還有一幅《大西門浮橋》,算是珍貴的紀念。當年,整個永州沒有畫寫生的氛圍,再后來就是“文化大革命”了……
到了上世紀八十年代,我的經濟開放帶來了藝術上的開放,封閉多年的藝術天窗被逐漸打開。這時,我才慢慢意識到藝術上的自由,可以按自己的想法畫畫了。
1992年,臺灣畫家黃榮輝發起舉辦兩岸繪畫交流展,向我征集作品,我隨即寄去用過濾紙畫的彩墨畫《夕暉》、《戲劇人物》,頗受好評。接著,又用油畫畫了《西廂•拷紅》,這是一幅玩色彩、玩構成的“新潮”戲劇人物畫。后來,又有彩墨畫《紅胡子•藍胡子花臉》、《三個解差》……
我從上世紀八十年代開始,就這樣樂此不彼、鍥而不舍,一直到今天。這也許就是你所提問的藝術經歷或者說藝術人生吧。
中 瑜:您怎么評價自己的呢?
羅文中:我自己用八個字進行了概括,那就是少小涂鴉、老大戲墨。
中 瑜:您在校學的是西畫,后來怎么又改為國畫了呢?
羅文中:一是隨緣,二是與健康有關。我退休后,由于頸椎做過大手術,行動不便,而油畫業內人士都說油畫是重武器,我的身體不允許我繼續駕馭它。其實,在大學里,我的色彩感覺在班上還是佼佼者,常得到我的恩師鐘以勤先生的夸獎。只是退休后,因為健康的原因,現在只好面戲三尺畫案,畫彩墨小品、冊頁,涂朱抹黑了。
中 瑜:對此,您有什么樣的感慨呢?
羅文中:我曾上世紀八十年代寫過一份簡歷:十年蹉跎,中年發憤,而今漸入老境,檢點平生,教書、畫畫、爬格子,偶爾也能弄個蹊蹺。
一位了解我的朋友曾說我是一個散淡的、無為而治的人,還說我無意進取,甚至無意畫出“好”的作品,但內心念念不忘兒時的花臉、大學里接觸過的畢加索和莫里迪安尼的印刷品。
其實,在我心底,既喜歡油畫的色彩絢麗,也喜歡彩墨的空靈散淡。
中 瑜:我讀過您的著作《千古畫謎》,其中有不少壁畫、巖畫、陶畫,請問您的畫是否受到過它們的啟迪與影響?
羅文中:中國的巖畫主要在北方的內蒙、新疆一帶,且多在少數民族地區。作者把畫繪在巖石上,大多是記事。不可否認,我的繪畫受到了它們的啟迪。
中 瑜:您的不少人物畫,只有寥寥幾筆,就把人物的神態表現得淋漓盡致,而有的外行看了卻說不太像,請問您怎么看待繪畫中的像與不像?
羅文中:我曾寫過一篇《美術欣賞三題》,第一題就是像與不像。蘇軾曾云:“論畫以形似,見與兒童鄰。”齊白石也曾云:“妙在似與不似之間,太似則媚俗,不似則欺世”,這是近代中國寫意畫的美學原則。
中 瑜:吳冠中說,如果他畫了一幅作品,已經表達出了自己最好的情感,那么自己就很滿意了,因此不會再畫第二張。如果畫第二張,就是侮辱自己的情感,顯得多余,也是在制造垃圾。請問您怎么看待這個觀點?您會不會為了展覽而不斷重復自己曾經畫過的主題?
羅文中:我很崇拜吳冠中這個人。在中國美術界,他是一個敢想敢說的人。想當年,在大家怕說形式的年代,他就大談形式美了。你剛才提到的吳先生的藝術觀,我沒有見過。據我所知,他自己也畫過相同題材的變體畫。李可染跟黃永玉也畫過同一題材的變體畫。至于范曾,有人臭他是“流水作業”,是真是假我也說不清。
在古代,繪畫是一種工藝,是一種人與人之間相互交往、相互欣賞的藝術品,而今,進入市場經濟時代,畫變成了商品,可以賣錢,所以重復去畫也在所難免。其實,同一個題材的畫,完全相同是不可能的。
中 瑜:您的書法與繪畫很般配,而且很有個性,請問您平時練習書法嗎?
羅文中:沒有,我從沒臨過帖。為了題畫,我調侃地講,我是畫字。正如歐陽中石先生講的,所謂“畫”字者,沒有章法,無筆無墨,糊涂亂畫,聚墨成型而已。你說我“畫”的字與作品相匹配,實在是過獎了。
中 瑜:您的作品《山中無虎俺稱王》、《廟中無佛俺稱尊》構圖頗有意趣,讓人愛不釋手,請問有什么特殊含義嗎?
羅文中:《山中無虎俺稱王》、《廟中無佛俺稱尊》是一組兄弟畫。我的意思是,如果山中沒有老虎了,才能到我羅文中稱王,廟里沒有菩薩時我才敢妄稱尊者。我這是告誡自己:術無止境,要永遠保持一顆謙虛與學習的心。當然,如果把它延伸到官場,其意義就復雜了!
中 瑜:您的作品《待漏》深得業內人士和藏家喜愛,請您談一談這幅畫的創作背景、過程及意義。
羅文中:這幅畫的最初名字叫《弄臣》。“弄臣”這個詞是漢文帝發明的,其本義是為帝王所寵幸狎玩之臣。說起來還有一個典故:漢文帝的身邊有一個名叫鄧通的太中大夫,很得文帝的賞識和寵幸。有一天,承相申屠嘉上朝,而鄧通卻站在皇上的旁邊,舉止怠慢,有失禮節。申屠丞相奏完事后進言說:“陛下寵愛臣子,盡可以使他大富大貴,至于朝廷禮儀卻是不可以不嚴肅的。”文帝說:“你不要說了,我就是喜歡他!”
退朝后,回到相府里,申屠嘉便下了一道征召的公文,要鄧通到丞相府來,鄧通沒來,申屠丞相遂準備把鄧通處死。鄧通知道后大為恐慌,趕緊跑到宮里向文帝報告了這事,文帝說:“你只管放心去,我立刻派人把你召回來。”鄧通到了丞相府,脫下頂冠,光著雙腳,叩首謝罪,申屠嘉在原來的位置一動不動,故意不予禮遇。開口就罵:“你鄧通,膽敢在殿上舉止隨便,態度怠慢,己犯下了‘大不敬’之罪,該當斬首!”鄧通嚇得以首頓地。申屠丞相還是不肯放過他。文帝算算丞相已經讓鄧通吃夠了苦,便派人拿著圣旨召回鄧通。并讓使者轉告丞相說:“此吾弄臣,君釋之。”鄧通才被放回。
后來,我偶爾讀到一首佚詩:“朝臣待漏五更寒,鐵馬將軍夜渡關。山寺日高僧未起,算來名利不如閑。”這本是一幅即興畫的戲畫,至于欣賞者的再創造,“名利不如閑”“逢迎拍馬”都說得過去,所以改名《待漏》。
中 瑜:聽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感謝羅老接受我的采訪。
羅文中:應該說謝謝你對我的采訪。
【記者手記】這篇訪談雖短,卻費時很長,前后達一個月。為了這篇訪談,我去羅老師家里六七次,由于羅老師的健康原因,每次去我都不忍打擾太久。羅老師給我的印象很低調,很謙虛,他不但學識淵博,而且在繪畫創作上十分執著。可以說,羅老師的彩墨人物畫,在湖南乃至全國都比較少見,他的知名度也越來越高,換作他人,早就自稱畫家了,而羅老師卻堅持是個作者,要我把標題中的畫家字樣去掉,這讓我產生不少感慨。羅老師很喜歡跟年輕人交流,常年保持著一顆不老的心,所以在他的繪畫題字中還出現了“OK”之類的時髦語言。我想,無論專業人士跟羅老論畫,還是像我這樣的外行聽他聊畫,都應該有所收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