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朋友向我推薦生才,說他的畫畫得不錯,人也非常耿直,是值得一交的朋友,介紹的人還送了一本《榮寶齋》為生才出的畫集,這便是我最早認識的生才。
沒有想到的是,就這一本簿簿的畫冊,卻實實在在地打動了我,生才的畫,大致可算是“新文人畫”的那一種,可生才不大贊同這“新”字的提法,他說就叫“文人畫”也
許更適合一些。對“新文人畫派”,我算是有些了解,其中好些畫家還是我的朋友,甚至還有較深的交往,他們也不太在乎叫“新文人畫”還是“文人畫”,他們只是執著地在這條畫路上作有益的探索,“畫自己喜歡的畫。”
生才眼下還不算這圈中的人,但他的畫卻受到這幫朋友的認同,細讀二剛為生才寫的評介文章便體味到了這種情感相通的習氣。
二剛說生才的畫:“不做表面文章,致清致雅,我估計是不大好賣的。他的畫簡得出奇,有時簡得令人不可思議,好像是在一種幻境之中,他怎么會畫出這樣的畫?還很
少有理論家來評論,我把他歸人文人畫的一種,是逸品。”
生才在“案頭余事”中也寫到:“禿筆枯墨像鬼爪,干柴頭上還著花。無心要學林和靖,管它梅花與杏花。”讀了二剛的文與生才的小詩,特別是細讀了生才的畫集,我恨
不得立馬去西安,去榆林,看看這位自我封閉了十年的畫家。說封閉,也許不準確,但生才卻實實在在地閉口靜思,獨自揮灑,如苦行僧般地修行了十余個春秋……
今年五月,在北京我與生才巧遇,但彼此行色匆匆,只有一兩次十分短的交談,卻無緣更深地去作藝術乃至人生的體驗與交流,空留下好些遺憾。但從此卻有了書信往來,只可惜仍舊是短札問候,不得要領。
八月我去大連參加“藝博會”,生才來電話欲與我同往,這真使我有些意外,“苦行僧”要出山看看的打算使我欣喜,我們終于在大連相聚了,并且在一起相處了好些日子。通過近距離的終日接觸,我們成了知己。
生才不健談,而且話稍多一點都覺吃力,大概是這些年他太少與人接觸,更沒有與外界交流,談話自然便少而又少,簡而又簡,甚至使他感受不到駕馭語言并用準確或是美妙的語言進行精神表達同樣具有美感。盡管如此,我們交流卻無障礙,話雖不多,卻是一語中矢。有時,還不等我把話說
完,你已經從他那雙充滿睿智的目光中得到了理解與回應。
我也很想與他談談畫,談談創作,但一開口,卻又顯得多余,也許只有在這時節才會更深地體會“此時無聲勝有聲”的妙處。
生才對生活的要求極簡,照他的話說:“過日子嘛,一杯老酒,一口清茶,一碗稀粥足也。”可談到畫畫,他卻總是無不感慨地表述:“要畫好一張畫,真是太難太難了……
在我的慫恿下,生才將他的作品掛到了“藝博會”,盡管我鼓吹,可也仍有些擔憂,怕他的作品在這林林總總的萬花世界顯得太冷清,太不合時宜。更不安的是,怕找不到知音,會帶給生才“刺激”。我勸他別到展場上露面,何況他不擅應酬。可他卻一反平時處世的低調,大度地表示,既然來了,就去看看。他以為沒有人看也不要緊,自己可以借機會多看看別人的畫嘛……如此平和的心態,真讓我有些意外。
結果短短的五天,生才認識了不少朋友,在那看似冷清的展位上終日有人與他深談(所謂深談,便是來了就要呆上半天、或是兩個小時以上)他們與生才談了些什么?我不清楚,但看得出,彼此像都遇見了知音。來參展的畫家中也有好些人來此交流,甚至調侃地說是來會“高士”,看“雅
畫”。不僅中國人,美國、澳大利亞、韓國、日本、馬來西亞的老外也時時來湊趣,并向生才發出辦展的邀請。國內另兩家大的“藝博會”也希望生才能帶作品去展示。還有一家
文化公司提出,要全方位“包裝”一下藝術家,這使生才高興,也使他不安,高興的是,他的畫居然還有好些人欣賞,不安的是他無法適應這種熱鬧的場合,他不善言辭,不
善應酬,更不懂商務談判,因而當別人提出若干合作意向時,他競不知如何面對,他沒有想到,畫家除了專注創作外,還有那么多費勁的事。特別是談到作品的價格,和買家討價還價,他更無力以對。有人說自己是工薪階層,喜歡他的畫,但買不起,希望他能發善心成全其收藏夢;有人送茶、送酒、送海貨來作感情交流,希望畫家能回贈一件小品。請吃飯的人更多,常常守在展位上不走,這可使生才傻了眼,不停地問我:“這咋辦?這咋辦咧!”看著他急,看著他因急而漲紅了的臉,我想笑也不敢笑。于是,勸他還是找一位代理人幫他料理,不料生才卻連連表示:“這可不敢,我連自己的生活都弄不好,哪還有錢請經濟人!”我告訴他請經濟人并不需他破費,只要有人相中了,會主動找上門來,會為他設計安排好一切,完全不用他操心。但他似乎不太相信有這樣的
好事,同時還擔心,有人安排后,他會不自由,他怕“商業運作”擾亂了他的清靜,更怕失去無拘無束的創作環境,特別怕一包裝,便沒有了原汁原味,總之,他顯得有些惶恐,不知如何才能適應。
幾天的藝博會結束了,生才禁不住別人“熱情”的再三邀請,到鄭州辦展去了。在河南會不會找到知音,會不會遭遇更大的“激情”,我不得而知,但我想一定會有人愛生才的畫,他也一定會結識更多的新朋友。
此時,我突然想起幾天前有人對我說:畫畫不能遠離時代,遠離生活。特別強調作品要有色彩,要適應現代人的口味。這些話,乍聽全都懂,可我還是不太明白,為什么生才這種“文人畫”,這種沒有色彩又看不出多少時代精神的“消閑”之作依然會有觀眾,依舊受人青睞,這是為什么?是這些
人不懂藝術?還是欣賞錯位?我一時竟找不到答案。
也許,再過一百年、一千年依然有人能欣賞這樣的藝術。大概這便是多元化的審美,大概也是當代人回歸自然,追求平和的一種取向。要不,年年出版的明清精品畫集總是一銷而空。去云崗、龍門欣賞石窟的人總是四時不絕。連遠在大漠的敦煌也常年有大批的藝術家去朝圣、去看壁畫、去尋覓
悠悠古情……
于是我想,“文人畫”永遠不會被當代或現代藝術所替帶和湮沒。“文人畫”也許永遠有它生存的空間。因為,我們不僅是一個有著悠久歷史的古國,而且特別懂得欣賞具有民族風格和歷史意味的繪畫。所謂尋根,便是一種精神寄托的永恒!
生才,人們常說,寧山靜水,是東方之美,是民族之美,為追求這種藝術的高境界,你雖物質清貧卻精神充實。我羨慕你,并希望永遠從你的作品中感受到這種清雅與快樂。
深深地為您祝福!
2001年8月于京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