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懋先是近年來頗為引人注目的花鳥畫家,有人稱他為畫壇新秀,也有人說他是嶄露頭角的新星,可我個人以為,這些評價都顯得牽強,叫^感到別扭。
其實,懋先學畫的日子也不短了,三十年前,他便師從陳亮清先生研習國畫花鳥。繼后又閉門自修,從唐宋直至元、明、清代諸家的精品均廣為選臨,特別在學習石濤、八大、吳昌碩、齊白石、潘天壽等大師的作品上更下了不少功夫。好長一個時期,他癡迷地徘徊、留連在大師們精心營造的藝術境界之中。又是一段漫長的日子,懋先沉醉于大自然和諧的靈山靜水,漸漸地與山間林中的花草植物結下了不解之緣。那深山里的老樹古藤、湖塘邊的蘆竹茅草、懸巖邊的禿根落葉都格外引起畫家的注意,他鐘情于大自然中的野趣。
他發現:“當鉆進荒野環境,才體味到世界遠比書本上看到的更玄妙:那么多并不認識的動植物,它們在生存環境中抗爭、適應,組臺得那么和諧、完美;沒有人工修飾,沒有語言表白,一切都顯得純潔真實,充滿了生命的啟示?!贝蠹s正是這些啟示激發了畫家的創作靈感,使懋先的作品一登臺亮相,便受到了廣泛的關注。難怪好些人看了他的作品后,總是打聽,這位畫家是從哪里來的?怎么沒聽說過他的名字?過去怎么沒有看見他的作品面世?好像懋先是一破土便成了林,是不經風霜便開出了艷麗的花。這其中甘苦,惟有畫家自知了。
我長懋先一歲,算是同齡人。懋先是土生土長的成都人,與我又是老鄉。他何時去了都江堰,不得而知。但我猜想,我們這個年齡段的人或多或少總有許多相似的經歷,也總會遭遇過那么些不幸,磋砣過許多寶貴的光陰??蓭资觑L雨過后,與我同期學畫的人,已寥寥無幾,想不到幾十年未謀面的同齡人中卻還有這么一位默默在水墨天地中耕耘的有志者,并耐得住幾十年的寂寞,真真不易!
我翻閱過懋先的藝術履歷,發覺他公開參加美術活動的時期竟是從九一年開始,短短的六年來,他的作品多次獲獎,多次參加各種大展,多次被國家及地方級報刊雜志介紹,好些佳作還被海外藝術機構及收藏家收藏。據說最近又有文化部門和實業界人士準備為他舉辦個人畫展,甚至選編新作畫集。這一切,好像有些突然,但又像是事物的必然,正如人們常說:“種瓜得瓜,種豆得豆。”真是“誰下的功夫深,誰結的果實好?!?
近兩年來,我讀過懋先的作品也不算少了,但我總覺得對他的藝術還缺乏更深的了解,仿佛他也是一個難以破譯的謎。不過有一點可以用文字說明,那就是懋先的作品清新、明麗,既充滿了傳統繪畫的意蘊,又流露出現代審美的情趣,而且他的作品總是在變,在一步步向著更清純更自由的境界升華。他作畫,總是從構圖、取材、設色、用筆等多方面去把握總體的藝術感受,并試圖通過一系列的全新藝術語匯向人們揭示大自然的美感。試讀他的《月色》、《月光》、《蘆塘》、《秋水共長天一色》、《三月溶溶春》,都會使人產生許多美好而深切的聯想。甚至在欣賞這些作品時,會使人進入物我兩忘的境界,溶入到畫中的空間,去和那些充滿稚趣的小鳥一同在春光中吟唱
偶爾讀到金人吳激的“賦蘆花”,頓時被那“天接蒼蒼渚,江涵裊裊花。秋聲風似雨,夜色月如沙”的美文所感染。詩人詠蘆花卻不明寫,而借“暗筆摹出蘆葦的神貌”,起句用《詩經》中“蒹葭蒼蒼,白露為霜”之“蒼蒼”點題,妙在用典而使人渾然不覺,真乃高手所為,叫人嘆服。懋先也喜畫蘆花,并常以蘆花作“秋聲賦”,且佳作不少。我曾見過他一幀小斗方,畫面用淡墨的變幻組臺點染出成片的蘆葦,給人一種既空蒙、又意趣無窮的水墨天地。蘆花,只用少許白粉輕輕揮灑,加上特殊的肌理構成,小小的紙面便呈現出大干世界的勃勃生機。透過蘆花,有一對白鷺凝目相視,這是整幅畫的畫眼,著墨不多,卻頗見精神。畫面沒有長款與跋,只有少而又簡的懋先兩字,但這畫外之意卻躍然紙上,使人想起“輕風亂播漫天雪”、“數聲漁笛淡吹香”的詩意,留給人許多淡泊而雋永的回味。
在懋先筆下,這種流露出詩意與野趣的作品還不少,像《賞月》、《響語》、《幽意鳥啼》、《剪裁
秋山一段情》等均為上乘之作。通過這些作品,讓^進一步感受到花鳥畫所流露出的美感。事實上,花鳥畫這一傳統的繪畫種類,在眾多藝術家的努力下,已經越來越不容置疑地顯示出了具有時代風貌的篇章,并展現出了強大的生命力。
然而,時代也給每一位花鳥畫家提出了更新的刨作課題。面對刨新,我不知道懋先可有精神準備?可也打算再接受一次變革的洗禮?
不過,此刻我想說的卻不是“創”與“變”,而是期待,期待畫家能按照自己的思維,用真誠去接近自然,去揭示這些樸素而永恒的美,并在艱苦與充滿刨造性的勞動中找到人與自然相通的語正,那么,藝術家便有了真正的價值,他所刨造的藝術,才能打動人,也才能稱得上美的結晶!
懋先,休以為如何?……
1996年初冬于西蜀三橋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