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小學沒畢業的時候,無意中得到一張宣紙頭,白白的軟軟的,對光還可以見到細細的簾紋。于是便愛不釋手。別人告訴我,這是畫國畫的紙。哦!原來畫國畫還有專門的紙。我找來毛筆,蘸了墨往紙上劃,刷的一下,嚇了我一跳,墨線突然變成一條粗粗的肉蟲子,那種失控的感覺就像從高處掉下來,沒著沒落,嚇得我急忙把墨涮掉......無意間筆上的水滴落在紙上,清水推著墨漬向四處擴散開來,就像一塊石子落在潭里暈散出淡淡的漣漪。我的心隨著墨漬的運動,震顫起來,有一種癢癢的異樣的感覺,那感覺讓我癡迷。隨之而來的就是每周日跑到榮寶齋(楊柳青畫店前身)二樓去看畫,再就是去天祥二樓古舊書店翻看舊畫譜。接著就是糟蹋了十來年的宣紙......那時家里不富裕(工人家庭)因為要買宣紙,常惹的父母不高興。尤其是晚上別人睡了,我還在燈下涂鴉,他們似乎覺得我腦子有問題。我也時常想戒掉,決心一般不會超過兩星期,便故態復萌,于是“戒畫運動”便宣告失敗。
在部隊的時候,因駐防在一座小縣城里,很難得到宣紙。一開始是建平從天津給我寄上幾張,后來便托人從長春買紙。宣紙這東西非常不經用,一用就沒,因此便裁成小塊用,往往是畫不盡興。
大概因畫癮的關系,對其它癮便有了抗體,如抽煙、喝酒、打牌這些極容易讓男人上癮的東西,對我似乎都不起作用。因此被人誤為另類,甚至成了訕笑的對象。好在我們有一撥子同道,便不以為然了。記得從部隊回來,曾經的畫友一見面便問:“還畫嗎?”“那還用說,狗能改了吃屎嗎?”于是便相對大笑。其實我們同道中,建平最是隱大的,經常背著畫具滿大街轉,滿開洼跑,逮個人便給人畫。滿紙的干巴樹、水溝子、蘆葦塘......要么就是張大娘、李大嬸,速寫本子成了街坊的影集。那時他家里常常招來一幫畫畫的孩子,居室里成了“裴多菲俱樂部”,老娘便淪為服務生。建平是我們畫友中的大“癮士”,文革中他把傳單的背面卻畫滿了速寫,至今我還保存著厚厚的一疊。
細想起來,幾十年中除了畫畫之外也還有其它事情讓我上癮,比如踢足球、游泳、滑冰,以及后來玩錄像機,玩音響都曾讓我著迷,但卻不如畫畫來的持久和富有誘惑力。
如今經濟提高了,文化發展了,思想上少了些禁錮,多了些自由。畫癮不消反漲,看來這輩子注定要一“癮”到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