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馬襄

長江三峽的美麗風光，令千百年來的文人墨客為之情動，前賢們常俯案揮毫以丹青傳世，亦或推敲詩篇辭賦壯寫峽江風云。（清人）張船山有《詠三峽》詩云：“石走山飛氣不訓，千峰忽作亂麻皴。變他三峽成圖畫，千古終無下筆人”。

余近而立時曾于雙榆老屋拜訪何海霞先生，以求先生授法傳道，并于其畫室中得何老耳提面命，自何老捉筆師范時起，始窺海霞翁之堂奧。余今時年已近五十有五，彈指間恍惚廿五時光已逝，如今學力日進，加以壯年后游覽山川大江大河，精求物理，飽看名跡，日對前賢，胸中羅列文章，眼底搜求造化，半生心血，盡付之模山范水。

丁酉初春，余之老友無錫顧建中兄，命余在微信中展示三峽舊作，嘖兒嘖兒稱贊后即命余為其另制一幅丈二巨制，并承諾筆潤從優。戊辰年，余曾于楚地宜昌租民船逆江而至三峽采風，兩岸風光雖有相當感受，至今遺失已盡。為出佳作，故不敢任意而為。為把握胸中丘壑，余先伏案品讀酈道元《水經注》中三峽之文“自三峽七百里中，兩岸連山，略無闕處；重巖疊嶂，隱天蔽日；自非亭午夜分，不見曦月……”。后以清人松年之《頤園畫論》：“天地之大，萬物挺生，山川起伏，草木繁興，此中萬象繽紛，皆勞造化一番布置，世間妙景，純任自然……”為擎筆指導。最后余飽覽海霞何老之山水名作，觀賞先生諸多傳世精品，并于其大作中見奇峰峭立，波濤萬頃，既有蒼潤挺秀，亦有古樸靜謐。先生所作山水風光皆將大自然之靜與動、山與巖、云與水、光與影、水中船、峰中霧，懸泉掛瀑，飛漱其間，陽剛陰柔相得益彰，壯美風云皆躍然紙上。因獲先生雄渾浩瀚壯美手段所悟，令余陶醉振奮，筆性大發。胸中丘壑，倏然而生，暮色蒼茫，晚風輕拂，落日余輝，遠映天空，山高崖陡，煙鎖云斷、大道演化、情系云天。而天地之間當有奇峰幽壑，老樹長林，從心獨運，百尺之半，縱可生趣滔滔，足以將此景象入畫為之。至此，心中猛然生出一派壯美山河，筆性大發，開筆于水墨之間，攀爬于畫墻巨紙之上，將腹稿躍然而出，頃刻一日已盡。此后每日墨存筆鋒，筆生墨彩，筆筆生發入于畫墻巨紙之上“鉤斫皴擦染，渲烘絲點托”。逐一而進，日復一日，搬山造峰，開河涌江，撥云見霧。每日觀之，峽江風光漸由兩岸山峰之內天生而出。自開筆翌日后，每兩三日便將畫作進度以照片記錄，發微信至顧建中兄處審視，小心翼翼唯恐半途而廢……。自開筆始至月半間，一日一峰，三日成山，二日一樹，四日成林。由淡濕而淡干，由淡干而濃干，焦墨蒼點，毛毛茸茸，郁郁蔥蔥，無癡墨呆筆，隨見蘊藉蒼茫，松活雄秀，點樹含煙，水霧潤出，融大風堂與知止樓風范為一體，良工苦心，井然有序，一派壯美景象已自胸中成于丈二巨紙之上。至此草成能品巨制，計有十六日之多矣。落款鈐印后傳于建中兄品鑒，當即獲得好評。翌日后建中兄又自蘇州東山之上，親采碧螺茗芽若干寄來京師于吾，啟封品檢足有兩斤之多。心神氣靜后，發于微信群中暴刷存在之感，企獲網紅之悅。網傳一日后，得點贊及美評數百之多，沾沾自喜之情，悠然而生。

回首巨制繪成所悟：古人立論，不必太泥，因其各有天真，神通達變，若不巧妙出靈，何以脫穎而出。我輩應善學古人之長，毋襲古人之病，毋尚怪炫奇，毋恃霸矜悍，要以書卷之氣滋養自身，底蘊所致方可出上品之作。

能品與上品較有差距，若補其差距，仍需多讀古人名畫，如詩文多讀名大家之作，融貫我胸，其文暗有神助。畫境正復相似，腹中成稿富庶，臨局一刻方暗得神助。筆墨交關，有不期然而然之妙，非暗含孫吳兵法在內不可也。

于今學畫之士，切忌躁急求名，求人贊好之病，若心急自喜，斷難下苦功，此等習氣，務宜勇改，若沉溺于此，不但畫品不高，實有關福壽縮減之災，戒之戒之再戒之！

丁酉初春清明前三日，嘯天馬襄記于六倚堂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