鄒英姿復繡的《涼州瑞像圖》
作為世界文化遺產的敦煌莫高窟,被稱為東方藝術寶庫。以往研究者和藝術家總將目光更多的聚焦于敦煌壁畫、敦煌彩塑、敦煌建筑、敦煌書法等藝術種類上,殊不知敦煌的刺繡藝術也豐富而獨特,并對古代刺繡的研究有著特殊的意義。
事實上,雖然刺繡作為中國傳統工藝門類,其歷史源遠流長,史籍中關于刺繡的記載也較為豐富,但保存下來的實物卻寥寥無幾。而敦煌莫高窟出土的刺繡數量并不少,可以說是除長沙楚墓等少數考古遺址外,發現古代刺繡最多最集中的地方了。從工藝上看,敦煌出土的刺繡作品,也都是極為罕見的中國古代刺繡珍品,其中,尤以出土于莫高窟藏經洞的唐代刺繡作品《涼州瑞像圖》最為著名,《涼州瑞像圖》也是目前所見中國古代刺繡中最大的一幅。
這件巨幅刺繡高2.4米、寬1.6米,于20世紀初被英籍匈牙利人馬爾克·奧萊爾·斯坦因從敦煌藏經洞掠走帶至海外,現藏于大英博物館。其題材與當時流行的佛像壁畫和雕塑相仿,全圖由五尊佛像構成,上部是華蓋和飛天,下部是眾多的供養人像。畫面正中間是佛陀站在蓮花寶座上,扁桃形的身光環繞著身體與頭光等高,袒露右肩,右手垂直放下,左手執衣襟——這也是所有靈鷲山釋迦牟尼說法圖中共有的一種姿勢。因此,作品在大英博物館和其他一些文獻上也被稱作《靈鷲山說法圖》。斯坦因在他的研究報告《千佛·敦煌石窟寺的古代佛教壁畫》中寫道:“這幅刺繡有三大特色:一是尺幅巨大,其中保存完好的主佛幾乎與真人等大;二是工藝精湛;三是設色華美,它是這批敦煌遺物中用色最豐富的作品。”
因其珍貴性和修復之不易,這幅《涼州瑞像圖》刺繡作品在被收藏后就一直存于庫房極少對外展出。但是,近日在蘇州博物館舉辦的“蘇藝天工大師系列:溯本開新——鄒英姿刺繡藝術展”上,記者見到了一模一樣的刺繡作品。它是中國工藝美術大師鄒英姿歷經1400多個日夜,刺繡300余萬針,按照原尺寸、原技法的復繡之作。
鄒英姿的家,在蘇州有名的刺繡發源地鎮湖,她和母親都是遠近聞名的刺繡好手。“過來做生活!”在母親的一聲招呼下,6歲的鄒英姿就此開啟了自己的刺繡人生。14年后,鄒英姿師從王祖識深研刺繡技藝。多年來,她熟練掌握了傳統蘇繡的各種技法,并于2008年獨創“鄒氏滴滴針法”,這是第一件獲得國家刺繡技術專利的刺繡技法。滴滴繡充實了中國傳統刺繡技法,拓寬了表現題材,也形成了鄒英姿獨特的刺繡語言。
出于對中國傳統文化的熱愛,鄒英姿決定復繡《涼州瑞像圖》。鄒英姿告訴記者,作為一個刺繡人,她一直在尋找敦煌莫高窟的古代刺繡。“2015年,我在學習和梳理中國歷代刺繡的過程中,于蘇州收藏家王福手中的《西域美術》畫冊上第一次見到這幅《涼州瑞像圖》,當時圖片上旋轉行走、充滿力量的刺繡線條給了我很大的震撼,其所用針法和表現方式更與當今流行的刺繡技法大不相同,這使我不由得產生了想要動手繡它的強烈愿望。”而當了解完作品背后的故事后,則更堅定了她的決心。她說:“我還年輕,無論用多久我都要用我的針線一點一點的把它‘繡回來’。”
鄒英姿覺得僅靠圖片和文獻資料要想復繡這幅作品是遠遠不夠的,于是,她給大英博物館寫信,申請觀摩此繡像,被拒絕了也不放棄,在第二次申請時被大英博物館告知這件作品將在美國洛杉磯蓋蒂博物館展出,于是她飛赴美國,終于得以一見真容。連續5天,她在博物館里面對這幅作品進行細致的觀摩和學習,做了許多的筆記,回國后便進行了大量的仿制和創作方面的刺繡實驗。后來,她還帶著自己的復繡品去向常沙娜、馮驥才、趙豐、張朋川、王金山、馬德和日本奈良國立博物館的內藤榮等先生請教。歷時4年,花費諸多心血完成后,鄒英姿于去年11月把這件復繡作品親手捐贈給敦煌研究院院長趙聲良。“這是我作為一名繡娘對偉大祖國的報恩。”她說。
鄒英姿說:“復繡《涼州瑞像圖》的過程并不是只有面對困難的挑戰,更有學習與傳承的樂趣。它讓我突破了對材料與認知的局限,突破了固有的審美思維。”從研究《涼州瑞像圖》,溯源古絲綢之路的歷史開始,鄒英姿就以古人為師,不斷思考古代工匠如何實現刺繡的藝術性與技術性的完美融合。她多次往返于蘇州和敦煌之間,陸續繡制了《鳴沙山印象》《問佛》《敦煌莫高窟第四十五窟系列》等作品。而在此過程中,鄒英姿還挖掘出了失傳已久的劈針繡技法,并將這種針法運用到人物主題作品的創作中,被中國國家博物館收藏的劈針繡作品《色空不二》即為其代表作。
蘇州工藝美術職業技術學院教授董波說,《涼州瑞像圖》也許并不像當代刺繡那樣精細,卻飽含一種虔誠感,而這正是鄒英姿與古代工匠產生共鳴的地方。“端坐的姿態、安詳的眼神,既是佛或菩薩的形象,也繡出了英姿自己的心境。英姿說‘人生如繡,繡如我心’,刺繡對她來說,既是謀生的手藝,更是一種修行。”而這也正是如今作為傳統技藝的刺繡面臨著各種現實挑戰時,繡娘們想要完成由一個刺繡藝人向刺繡藝術家的蛻變,所需要的初心和智慧吧。